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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穆宗

  唐穆宗 (第1/2页)
  
  一
  
  元和十四年,李师道授首,平卢平;其明年,王承宗死,承元归命,请别除帅,成德平;又明年,刘总尽纳其土地上马,送遣部将于京师,为僧以去,卢砻平;田弘正徙镇成德,张弘靖出帅卢龙,自肃、代以来,河北割据跋扈之风,消尽无余,唐于斯时,可谓旷世澄清之会矣。
  
  乃未三载,而朱克融囚张弘靖以起,王庭凑杀田弘正以据成德乱更酷于前代,终唐之世,讫不能平。穆宗荒宴以忘天下,而君非君;崔檀、杜元颖闇浅不知远略,而相非相;张弘靖骄贵不接政事,而帅非帅;求以敉宁天下也,诚不可得。虽然,亦何至如此之亟哉?
  
  田弘正之输忱于王室,非忠贞之果挚也,畏众之不服,而倚朝廷以自固也。刘悟之杀李师道,师道欲杀悟而悟先发制之也。王承元之斩李寂等而移镇义成,惩师道之死而惧也。刘总之弃官以去,见淄青、魏博之瓦解,党援既孤,而抱弑父与兄之巨慝不自保也。
  
  是宪宗之世,河北之渐向于平者,皆其帅之私心违众,以逃内叛外孤之害,而非其偏裨士卒之所愿欲,则暂见为定,而实则陻滔天之水以数尺之堤耳。王遂一人沂州,而王弁即反;王承元欲去赵,而诸将号哭。抚斯势也,虽英君哲相,不可以旦暮戢其凶顽,岂徒驾驭之非人,以激成仓卒之祸乎?
  
  呜呼!天地有迁流之运,风俗有难反之机,非大有为者化行海寓,若舜之分北三苗,而洞庭、彭蠡之狂波永息,则必待天地之有悔心,而正人之气倍胜于邪慝,以力争其胜,岂易言哉?
  
  河北者,自黄帝诛蚩尤以来,尧、舜、禹敷文教以薰陶之,遂为诸夏之冠冕,垂之数千年而遗风泯矣。永嘉之乱,司马氏不能抚有,委之羯胡者百余年,至唐而稍戢。
  
  乃未久而玄宗失御,进轧荦山之凶狡,使为牧帅,淫威以胁之,私恩以昭之,披坚执锐、竞缰争胜以习之,怒马重裘、割生饮湩以改易其嗜欲,而荧眩其耳目,于是乎人之不兽也无几。
  
  故田承嗣、薛嵩、李宝臣之流,非有雄武机巧之足以抗天下,而唐之君臣,目睨之而不能动摇其毫发。非诸叛臣之能也,河北之骄兵悍民、气焰已成,而不可扑也。师道死,恶足以惩之?弘正、承元之顺命,恶足以化之?
  
  其复起而乐为盗贼,必然之势也。垂及于石敬瑭,而引契丹以人,欣奉之为君亲。金、元相袭,凶悍相师,日月不耀,凡数百年。而数千里之区,上民无清醒之气,凡背君父、戴夷盗、结宫闱、事奄宦、争权利、夸武虣者,皆其相尚以雄、恬不知耻之习也。
  
  天气昌,则可以移人;人气盛,亦可以熏天。胎之乳之,食其食,衣其衣,少与之嬉,长与之伍,虽有和粹文雅之姿,亦久而与化。耒甫释而即寻戈,经方横而遽跃马,欲涤除以更新,使知有君亲以效顺也,难矣。
  
  自开元以后,河北人材如李太初、刘器之、司马君实者,盖晨星之一见尔。而类皆游宦四方,不思矜式其乡里。邵康节犹以南人为相为乱阶,其亦诬矣。
  
  虽然,无往不复之几,必将变也。薛河东、赵高邑、魏南乐三数君子者,以清刚启正学,其有开必先之兆乎?
  
  非章志贞教之大儒一振起之,洗涤其居食衣履、频笑动止之故态,而欲格其心,未有胜焉者也。论世者,属目而俟之久矣。
  
  二
  
  贡举者,议论之丛也,小人欲排异己,求可攻之瑕而不得,则必于此焉摘之,以激天下之公怒,而胁人主以必不能容。
  
  李德裕修其父之夙怨,元稹佐之,以击李宗闵、杨汝士,长庆元年进士榜发,而攻讦以逞,于是朋dang争衡,国是大乱,迄于唐亡而后已。近者温体仁之逐钱谦益,夺其枚卜,廷讼日争,边疆不恤,以底于沦胥,盖一辙也。
  
  贡举之于天下,群人士而趋之者也。其不雠者,皆能多其口说以动众者也。抑他日之可在位以持弹射之权,公卿贪势位、昵子孙、私姻亚,莫此著明,而其犯群怒也为烈。
  
  故张居正之子首胪传,王锡爵之子冠省试,摇群心,起议论,国以不靖,祸亦剧矣。李德裕自以门廕起家,远嫌疑而名位亦伸,既有以谢荐绅之怨怒;其知贡举,榜发而有“相将白日上青天”之誉;迨其贬窜,而有“八百孤寒齐下泪”之思;持此以摘发奸私而快其诛鉏,何求而不克乎?幸而德裕之于唐,功过相半也,使德裕而为温体仁之奸,唐亡于其手而众且欣戴焉,又孰惩哉?
  
  夫翘举嗳昧以报夙怨者,诚小人之术矣。然所以致此者,其情固私,其事固鄙,苟知义之所不许,亦何为而授人以口实乎?夫以贿相援者勿论已。以知交言,知其人之才,而有荐贤之任,扬之王庭,固无吝也。
  
  如其不能,则亦相爱以道,使知命而待时耳。如行能心迹他无足取,仅以文笔之长,乍然相赏,不保众论之谐,又奚足汲汲为之谋利达哉?以子弟言,其才足用也,门阴有进之资,而何须贡举?既以文就有司之试,则才而见抑,自有司之过,而于已何尤?然而相承不舍,关节公行,虽才望之大臣,他端不枉,而于此荏苒无惭,士习不端,成千余年之恶俗,伊可叹也。
  
  内不胜妇人孺子之嚅唲,外不胜姻亚门生之洽比,恤暮年之炎冷,念身后之荣枯,一中其隐微而情不能禁,贤者不免,勿问垄断之贱丈夫矣。宗闵之于壻苏巢,汝士之于弟殷士,固也;郑覃行谊无大疵而庇其弟朗,李绅以贤见忌而有所请托,乃至裴中立以耆德元勋,何患其子不与清华之选,而使其子譔膺冒昧之荣,尤可惜也。习尚之移人,特立不染者,伊何人邪?有之,则允为豪杰之士矣。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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